明天,我就要辞掉这份工作。
当孩子王已有七八年的光景了,起初,我还真把这份工作当成世界上最有意思的工作来干,可做了几年高三班的班主任以后,心口上逐渐堆积的东西却越发让人喘不过气来,不用说再有意思的工作也变成没有意思了。
人做事没意思,活着就没了奔头,看什么东西都会同原来不一样。一个时期以来,我看到我的学生们在时间的流水线上早来晚归,没白天没夜晚的忙些连他们都觉得没了方向的事情,除了分数就是考题,到头来成了流水线上的某种部件,在别人的手中被固定成一个符号,随便地拿来拿去,有意思吗?我不得不经常眯缝着眼睛,打量着我的弟子们各自的一手好牌,比如水一样透明的青春,不动声色地追求着自己的爱好,骂骂咧咧的童趣,遍体鳞伤的玩相,都让我十分感动。但并不是每一手好牌都能打出最初的梦想,很多时候,好牌也会由于别天选择的套路,砸在控制流水线按钮的某人的手上,我真的替我的小弟弟小妹妹们累得无力说话,面对他们一无所长也要装出自信的成长,聆听他们(“我行!”“我能!”“我的地盘我做主!”)的空洞口号,关顾他们发不出属于自己声音的忧伤心灵,我这个做老师的还无奈地混下去是不是有些不要脸?
无脸看透他们的内心,无奈无助地替自己脸红,差不多就是我非得辞掉这份工作的关键。
那天,女生恰恰来到我的办公室。她站着,我坐着,谈话没开始别扭就来了。
“坐下来说吧。”我说。
“坐着说话不习惯,再说也没有座位可坐呀。”她笑着说。
我环顾语文组的座椅,都托着无所事事的屁股,想了想就站了起来。
“你坐我的。”我不好意思地说。
“您呢?”她问。
我双手把她按到座椅上,自己立马就坐在了桌子上。
“这样子不好吧!”她笑出了声。
“不这样就更不好。”我也勉强地笑了笑说。
周围的老师们好像无心听我们说什么,头不抬眼不睁地打发着时间。
“你有事?就说。”
“我想退学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活得憋屈。”
“你的成绩挺好的,不想冲北大吗?”
“那是你们想,我不想。”
“你想什么?”
“电影学院!”
“我没不让你想电影学院呀……”
“你没想没有用,校长怎么想?你知道吗?”
“我可以去做校长的工作。”
“我爸爸拿钱去做工作都不好使!”
“这怎么可能?让我想办法。”
“那好。你去做吧。相信你真心地理解我,不然我就没救了。”
那天,我语重心长地掏了半天心窝子,总算把恰恰劝了回去。当天我就找到了校长,谈起恰恰退学的事。
“考电影学院有什么不妥吗?不让人家报考,她可真的要退学啦!”我不知道我的措辞是否伤了校长?站在校长对面空着的便椅旁想坐却不好坐下。
“高三的班主任你是不想干了吧!能考上北大的,我们学校有几个?她可是最有把握的呀。”
“有把握考,不等于人家愿意去,选择考什么学校,是她自己的事,我们能逼人家吗?”我站着说话气就不顺,校长坐着,我的话能好听吗?
“你当班主任是干什么的?你不知道多考上一个北大生对我们有多么重要吗?你不在乎奖金,我还在乎学校的威望呢。”校长有些动气,看都不看我一眼。
“你的意思,她必须报考北大?”
“不仅是我的意思,我们的意思她只能选择北大。”
“我没有理由把自己的意思强加在她的头上。”
“你有理由和那个疯丫头一起重新选择,多余的话,我是不想说了。”校长站起来要送客了。
几天后,我被一家民办高中接收,我的条件是,必须无条件收纳我的学生恰恰,同时为她办理相关的以及报考的一切手续。那家民办高中的校长高兴地说,这年头有个性的人不多了,我们不怕有个性,就怕没能力,来吧。
明天,我就要从公办学校的身份和契约中退出来了,当重新投身另一种身份和契约时,心里边显得无比轻松。我知道靠能力吃饭的时代来了。只是回头想想过去教过的学生,心口上已经堆积的东西还是推卸不掉。
名篇品读:
其实,人在某种身份和契约中活着是无道理可讲的。即便你的道理有多深刻,都无法改变生活中的现实。小说《检讨书》所讲的故事,恐怕你不会陌生。当问题被提出来时,真正想改变它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人是需要经常被提醒的,包括生活的态度,不该丢掉的个性,以及你所不愿接受的教育套路。好在善良的人们敢于说出他们的心里话。作品中的“我”在检讨什么呢?也许他在检讨逃避,也许他在替某种教育制度做检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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