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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章，我們講如何辨識英文字體，為了不讓篇幅過長，我們在這一章接著講「如何辨識中文字體」。在掌握了英文字體的辨識技巧之後，掌握中文字體辨識技巧會簡單許多，但兩者在發展和設計方式上仍有差異。英文的每句話由單字組成，單字由二十六種字母組成；而中文則是方塊字，每個字由筆畫組成，光是「勾」這一種筆畫就有多達十一種勾。

我們對待中文字體的時候，需要洞察的辨識特徵稍有不同，但仍有許多共通之處。

中文字體的辨識特質

1. 襯線

對於中文字體，我們仍然可以將其分為“襯線字體”和“非襯線字體”兩種。書法中的「頓筆」，印刷字體上的「三角」都可以算是襯線。襯線字體顯得比較古典，有韻味，同時也會顯得死板，因為很多公文都在用襯線體。非襯線體在電子顯示媒介上應用廣泛，傳播訊息更加清晰，同時也少了一點點書法之美。

與英文字體相同，襯線字體的襯線也各式各樣，對比襯線形態是區分字體的好方法。我們常見的宋體與楷體屬於襯線體，而黑體則屬於非襯線體。雖然楷體與宋體都可以認為是襯線體，但楷體更偏向模擬毛筆書寫，而宋體則更加鋒利平整，適合打印。

2. 內白（字懷）

與英文字體一樣，中文字體筆畫之間的空間都可以稱之為字懷或內白。與英文字體不同的是，中文筆畫少的字天生內白較大，筆畫多的字自然內白較小，而英文字母相對平均一些。

3. 重心

字的視覺重心。一套字體的重心幾乎保持一致，不同字體的重心略有不同。

4. 小細節

(1) 喇叭口

喇叭口是筆畫末端變寬的部分，有些字體有喇叭口，有些則沒有。

喇叭口的用途有很多：最初是由於鉛字印刷時中間區域著色較多，導致筆畫開始和結束的地方相對圓潤，於是在筆畫兩端加粗，視覺上與中間區域一致，就有了喇叭口。但如今的螢幕清晰度已經可以精確的顯示字體，喇叭口的意義已經由「為媒介優化」變為「美學選項」，例如「讓字體更有力道和韻味」。整體來說喇叭口的字體出現頻率越來越低了。

這裡不得不提到在英文字體中類似的例子— Bell Centennial。 Bell Centennial 是在 1978 年發布，專門為當時 AT&T（美國電信營運商）出版的電話簿設計的字體。由於需要承載大量資訊的同時還要控製成本，電話簿會使用非常薄且劣質的紙張以及非常小號的字體。

為了解決筆畫交會處的墨水擴散問題，設計師 Matthew Carter 在筆畫交會的地方挖空一些，這樣墨水擴散後就能自動填滿，視覺上才算正常。 Bell Centennial 與喇叭口的設計都是為了媒材而做的優化，同樣也因為媒材的迭代而慢慢淘汰。

Bell Centennial 實際字體（左）與印在電話簿上的效果（右）

(2) 折

「折」筆畫是分辨字體的好方法。不同字體「摺」的角度、頓筆（襯線）的形狀、筆畫結束形態都可能有所不同。下圖可以看出，華文宋體的折在結束的時候有一種筆離開紙面的感覺。思源宋體的折則更刻意一些，感覺是用了一些力再離開紙面，比較豐滿。

(3) 點

記得小學寫「心」字的時候，這三個點兒一直點不對地方。「點點兒」在中文字體中可比想像中要複雜，點的弧度、長度、位置都可能讓字體有這不同的氣質，況且很多字不只有一個點，更是彰顯字體特徵的重要細節。我們可以透過對比「點」這個簡單筆畫分辨字體。下面這對「三點水」的例子可以看出：蘋方的「點」是帶有弧度的，旗黑的「點」幾乎是直的。

下面這張圖說明了「點」這樣簡單的筆畫可以帶來怎樣的不同：

四種字型「點」的比較以及特徵

要知道，以上這些不是全部中文字體特徵，只是足夠讓我們快速地辨識和區分字體。

實際應用的案例

學了這麼多字體分辨的知識，做了這麼多英文字體區分的練習，你可能會疑問學這些是為什麼？我們的答案就是「為了下一章有關如何選擇字體打基礎」。其實你已經開始明白「為何選擇某個字體」的原因了，下面我們來看一個實例：

鐵鎚科技發表會的字體選擇

錘子科技的發表會投影片一度是國內科技業發表會的標桿，當然，他們的投影片設計也不停地進行演變，最大的一次改變是字體上的改變。以下是錘子科技第一場發表會和 2018 年的夏季新品發表會的字體比較圖：

學會區分中文字體的你一定一眼就能看出來，2013 年發布會幻燈片中使用了一個較粗的襯線字體，而2018 年幻燈片中已經改為了一個較細的非襯線字體。雖然錘子科技官方沒有解釋過，但我從應用的角度出發，思考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改變？

我們可以先看一下投影片的放映環境。從圖片中可以看出，2018 年的幻燈片放映尺寸比 2013 年的大和寬得多，相應也意味著人數和場地也相對較大。我們知道對於內白較小的字體，如果觀看距離比較遠，字體的中心可能會糊在一起，而較細的非襯線字體可以保證在遠距離觀看時字不會糊在一起。這可能是字體變化的原因之一。

再來看發表會的內容，在 2013 年的發表會發布的只是手機系統，而後來的發表會都會有手機發表。手機和作業系統的區別在於，發布手機時需要一頁投影片將所有的參數和賣點列出來，像這樣：

嚴格來講這頁投影片的設計不盡人意，因為承載了太多的訊息，造成閱讀壓力非常大。但考慮到它更多是為媒體準備的，媒體老師只要拍下這頁幻燈片就能捕捉手機的全部特點，等於官方發布會「一圖流」。想像一下如果這麼多資訊都使用較粗的襯線體，就會因字體太小導致字變成了輪廓不一的小白塊兒，非常災難。

最後，字體更換也有可能是出於品牌形象的考慮：第一，是為了統一網站、宣傳材料、手機操作系統等所有地方的字體，也統一了幻燈片中的字體；第二，作為一家科技公司，即使是更有文藝氣息的科技公司，使用較粗的襯線體會給人笨重，刻板，復古的感覺。而這些都是科技公司不想擁有的標籤。

反過來，如果繼續發掘羅永浩的演講幻燈片你會發現 2013 年的發布會幻燈片中的字體，實際上繼承了系列演講《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創業故事》幻燈片中的字體：

而那時候的老羅演講，場地比現在小，也不用列一螢幕的參數，最重要的是老羅代表的不是科技公司。所以在《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創業故事》的脈絡下，較粗的襯線字體顯得非常合理。如果用一個細細的非襯線體，反而顯得輕浮。所以，沒有「好不好」的字體，只有「對不對」的字體選擇。

以上便是我們基於「區分字體」的知識，對「字體選擇」所做的分析。相信你明白了學習「區分字體」的重要性，我們會在下一章詳細展開來講如何選擇合適的字體。現在，讓我們回到「字體區分」，用下面三組練習題檢驗一下我們的區分能力：

中文字體區分練習

第一題，兩款來自不同廠牌的宋體。

先從大體觀察：對比「好」字的女字旁以及「數」的反文就可以看出思源宋體的內白更大，整體更豐滿一些，華文宋體則更伶俐。另外華文宋體字面更窄，感覺更高挑。

細節觀察：同是襯線字體，思源宋體的襯線更加尖銳，華文宋體的襯線更圓潤。思源宋體的「你」字右半邊的垂直勾和上邊的橫折幾乎接觸了，小字體的時候可能會有黏在一起的感覺。

第二題，兩款黑體。

最明顯的差別是有無喇叭口，無喇叭口的方正蘭亭黑看上去更現代一些，反之華文黑體更加穩重。

兩款字體在內白的處理上差異不大，但方正蘭亭黑的筆畫更偏向直線。例如「派」字右半邊的第一筆撇，華文黑是明顯有曲線的，而蘭亭黑則向直線靠攏。

第三題，兩款無喇叭口的黑體。

漢儀旗黑和上一題的方正蘭亭黑都屬於筆畫近似於直線的風格。從「數」的反文旁可以看出來，旗黑的內白要比蘋方大一些。此外旗黑「少」字的最後一長撇更加平行，有意為上半部讓出空間，字體整體重心相較蘋方稍微低一些。

誰在做字體？

中文字體廠牌有著名的方正字庫、華康字形、漢儀字庫等，他們同時設計和擁有大量的正文字體和標題字體的版權，而且在命名一款字體的時候，經常會冠以廠牌名，如「華文宋體」、「方正楷體」。國際大廠 Monotype 也設計了許多中文字體。除此之外還有類似造字工房、葉根友字體、喜鵲造字、3type 等比較專注標題字體的廠牌。來自台灣的 Justfont 則專注於製作中文網頁字體。

那麼，我要去哪裡買字體呢？相較於英文字體，中文字體並沒有一個統一的平台，通常只是在字體廠牌的官網進行購買，而且幾乎都是買斷制，沒有訂閱制。你可以在以上這些廠牌的官網中購買字體的授權。

由於中文字體設計工作量非常龐大，所以獨立設計師以及免費字體少之又少。但你會發現「字型下載網站」卻有不少，你可以輕易地在上面下載到原本收費的字型。那麼這種從字體下載網站上免費下載的字體可不可以使用呢？

我的答案是：無論是中文或英文字體，一定要分清楚其授權的範圍。 對於付費字體，在沒有購買授權的情況下用於任何用途都是不可取的；對於免費字體，也會分為“免費非商業授權”以及“免費商業授權”兩種，一定要看好授權範圍方可放心使用。話說回來，「字體下載網站」是一個灰色地帶，它可以讓設計師在不購買字體的情況下進行試用，在設計稿上用自己喜歡的字體以便需要時購買；同樣也是一個陷阱，提供了使用未授權字體的可能。

我非常推薦方正字庫的設計師福利以及造字工房的免費非商用授權，這兩個字體廠牌都將旗下字體免費提供給大家下載試用，只需要在商業使用時才需支付相應的授權費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