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2年10月30日 星期二
出发时,天未明。一路寒风凛冽,砭人肌骨。因早有心理和物质准备,没有受更多苦。但经过海拔4500米以上地段时,头仍然很痛。
下午4时抵达错那。因为我在错那采访过,由我去做联络工作。恰遇县委副书记张保树同志。很快,一切安排就绪,大家得以及早休息。
我与几名队员,安排住县医院,没有床,就在水泥地面上打铺。地面下就是温泉通道,很暖和。
1962年10月31日 星期三
早晨,杨廷智书记宣布,工委还任命了一名副书记,就是昨天安排我们住宿的错那县委副书记张保树同志。想不到他提前一天到工作队上班了。
杨书记和张副书记一早去附近某地开会。队员们学习待命。
罗志龙同学昨日经过雪山有感,成诗作一首,日,《过雪峰》:
皑皑白雪映山峰,直者如剑曲如弓。
安得倚天挽强弩,射向天边捉蠢虫。
1962年11月1日 星期四
杨廷智书记开会回来,向全体工作队员传达了军区首长的指示。我们工作队属于随军工作性质,任务是安定民心,做部分支援前线工作。首长提醒大家,在收复的地区里,有少数散敌潜藏在森林里,要提高警惕,注意防备。会后,各分队学习讨论。
通过连日学习,队员们认识到我们和印度的这场边境冲突,包含有军事斗争、外交斗争和政治斗争。作为工作队,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政治斗争。我们要向门巴、珞巴广大同胞做宣传工作,让他们认识门隅地区与祖国的关系;门巴、珞巴和藏族、汉族的关系;启发他们的国家观念和主人翁感,让门巴人、珞巴人、藏族、汉族团结起来,赶走印度侵略者。为此,我们要对当地情况进行调查研究,了解门巴族和珞巴人过去和现在的历史及其生活经济状况;要调查了解印度人占领门隅十一二年来,在此进行的工作及其影响;要揭露印度人对门巴族和珞巴族人的欺骗性和压迫性,并把我们的政策、观念传达下去,使门巴、珞巴的头人和群众了解我们的政策,拥护我们,支持我们,共同反对印度侵略者。
1962年11月2日 星期五
上午9时,从错那向肖进发。肖是一个边防哨所,去肖的公路很毛躁,汽车颠簸得厉害,下午5时才到达肖。
肖位于波拉山左侧,是一个长有树丛淌着溪水的山谷。谷里没有建筑物。两边的斜坡上搭建着一些帐篷,有的堆存物资,有的供人住宿。空旷处是来来往往的人员和汽车。汽车只通肖。再往前就靠步行了。许多工兵和民工正赶修着通向前线的公路。工地上每隔半小时,就有人摇旗喊话:“放炮了,快躲开!”过一会儿,“轰隆”一声,山崩地裂,浓烟弥漫,炸飞起来的漫天碎石,纷纷坠落下来,不跑远点,还可能受伤。
我们的汽车才开到指定营地。炊事员们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来,挖灶、埋锅、劈柴,准备晚餐。
指定给我们住的帐篷比较宽大,每顶帐篷约住10余人。地面长的小草,还一颗颗地挺立着,说明还无人住过。我们各人选择一个适当的位置,解开行李铺床。地面虽然凹凸不平,但铺上被褥躺下来,感觉还是蛮舒服的。
工作队的炊事员,都是久经战场考验的复员的老炊事员,他们娴熟的技巧和速度无可比拟。我们下午才不多会儿,他们便喊开饭了,一大锅猪肉罐头煮面块,特香!
夜来了,喧闹热腾一天的山谷安静下来。我钻进帐篷,走上高地。月色融融的山坡上,帐篷连连,篝火莹莹,歌声语声,不时飘过耳际。啊!一个荒山野岭里的特殊群落。
我从篷外归来,发现篷外增添了两位女队员,一位是医生清如,另一位是翻译琼措。她们说:“这儿安全。”
1962年11月3日 星期六
一夜睡得香甜。天明,走出帐篷,眺望着周围静静的山峰,呼吸着清晨的山野的新鲜空气,心情十分舒畅。
今日步行去达旺,起床就把行李收拾妥当了。忽接通知:达旺海拔较低,不需要带像在高原上生活时的那么多衣服,可以把不必要的衣物精简下来。我们只得解开行李,留下大衣和随身换洗衣服,将行李一分为二,一个自带,一个送到留守处去。
9时,整队出发,队部、一分队、二分队,依次而行。沿着平缓的山谷走了一段,开始登山了。徒步登山,费力,累得汗流浃背,大家把棉衣裤都脱了,终于登上山口。有人说,这就是棒山口。从此往前全是下坡,直到达旺河边。
站立棒山口,想起上月占领棒山口的印度军曾从这儿向我发起攻击,被我边防部队击退的事。我细心地观察周围情景,发现路两旁的草、木、泥土、石头等,有被践踏、蹂躏、烧灼的痕迹。再看,还发现了弹壳、弹药箱。一切证实,这儿曾发生过战斗。
从棒儿山往下走,轻松多了。这时,迎着我们,几名战士押着十多名被俘印军从山下上来了。其中几名留着胡须,服装稍微整齐,像是军官模样的走在前面;另有一名印伤员,被四名印俘抬着跟在后面走。看他们的表情,既无恐惧,也无欢颜,一副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样子。他们大概已经了解我们优待俘虏的政策了。
我对押送俘虏的战士们微笑,表示对他们的高度赞赏;一些队员,则对他们伸出大拇指。他们以会心的微笑作答。大家都没有说话,其丰富的内涵尽在不言中。
中午,来到一个背风的山窝中。太阳高高地照射着,很温暖。队伍停下来休息并烧火做饭。饭后将要出发,忽然接到通知,要工作队留下10名队员,带领民工加快修筑公路。我正在场。杨书记一看到我,说:“你留下吧!”我正不知所措,侧边张副书记却说:“他是记者,应该上前面去,留其他人吧!”我是一心一意要上前线的,庆幸没有被留下,不然,这本书就泡汤了。
工作队重新集合赶路。清如医生的背包松松垮垮的,一路走,一路伸手去托,很累赘。她身边的小琼措时不时帮她一把,也无济于事。我叫她把背包放下来,帮她重新打成如战士般那种方方正正的背包的样子,才算解决问题。
下一砾石山坡时,我不慎踩到一个滚石,滑了一个大跟斗,把清如医生和小琼措吓坏了。幸好,我戴着一个有护耳的厚实的大棉帽,一点儿也没有受伤。
我们继续下行,树木慢慢多了起来,景色变美了。但最美的风景,莫过于一支支援前线回来的藏族民工的牦牛运输队。他们男男女女,一个个说说笑笑,兴高采烈,俨然一副大将军胜利凯旋的模样。
这些“得胜将军”中,有的穿着印度军官的衣服,有的戴着印度军官的帽子,有的别着印度军官的徽章,不伦不类,令人忍俊不禁。那些支前牦牛,头插鲜花,肩扛红缨,高视阔步,威风凛凛,其气魄不弱于它们的主人。诚然,反击战初期的军事物资是它们驮运去前线的。它们立功了。
进入茂密的森林,眼前出现了烧焦的建筑物,散乱的电线,没有开过的罐头。一切迹象标明,这儿的印军极可能是得知棒山口溃败的消息后,便烧掉了营房不战而逃了。
我们来到一块宽阔的空地。听说这是印军的一个空投场。一箱箱的弹药,一箱箱的罐头,一捆捆的物资,还原封不动地散落在空地上,道路旁,草丛里。另一些散落的重要军用物资,已由我们的边防战士帮忙收集起来,垒成堆,盖上篷布,派战士看管着。
离这空投场不远,有一个被郁郁森林包围的隐秘的小湖泊。湖水晶莹剔透,倒映着蓝天、艳阳、雪峰、碧树,美极了。伫立其间,让人忘却纷扰的现实世界而进入绝世独立的清静场地,是个偷闲的好处所。
从早晨到现在,八个小时了,我们一直在下山。此刻停下步来,向前方看去,天空在我们眼前,云彩在我们脚下,我们还得在天上继续走。我们仿佛是天上人,我们成仙了。
又继续走了一个多小时,我们脚下的云层才缓缓地散开了。深藏在云层下面的苍翠的山峰,茂密的森林,深邃的沟壑,碧绿的草场和山地才慢慢地显露出来。哇,好漂亮的门隅地区啊!这样大好的河山,怎能让人侵占呢?
我们一路走,一路议论。不时,还同搭着帐篷留守沿路的边防战士擦肩而过,也常常遇到往来途中的军人。见我们兴奋不已的样子,他们总是微微地笑着。这微微的笑意味深长。既有胜利的骄傲和自豪,又有殷切的寄托和希望。它的深层意思是:我们边防军人负责收复失地,你们地方干部负责治理国土。因为,我清清楚楚听到一个战士说:“唉,这回轮到他们了!”“放心吧,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。”我心里说。
转瞬,我们来到一个山头。山下是一片飘渺的云海,云海之中浮现出一座奇光异彩、辉煌灿烂的建筑群,像童话里的仙山琼阁,奇妙无比。
有人说,那就是达旺寺。队员们欢呼起来:“达旺寺到了!”“达旺寺到了!”原籍江达的几个门巴族干部更是又歌又舞,欣喜不已!见到自己的故乡,回到自己的故乡,谁不快乐激动呢?
目的地就在眼前,大家自然高兴,一天行军的疲劳,顿时化为乌有。杨书记召集队员们讲了几句鼓励的话,继续前进。
下午6时,我们终于步行到了达旺。
傍晚,我们工作队被安排在几间简易棚里,没有床,也没有木板,泥土地面也很潮湿,怎么铺床呢?糟糕的是,恰巧我们的褥子轻装了,被子也轻装了,而此刻,正值冬季,无垫的,无盖的,只有身上一件大衣,外加几件换洗衣服,怎么过夜呢?经联系有关方面,每人发了一条毛毯垫在地上,才勉强过了一夜。
虽然生活条件很差很苦,我们的心却是很热很乐的。当晚成诗一首,名日:达旺之夜。
达旺月雪落枕边,
被薄衣单寒难眠。
为复门隅击印寇,
吃点小苦算哪般?
胞兄思华读后和诗日:
满腔热血赴边关,
云被雪褥不觉寒。
拔弩挥戈跨喜马,
怒逐狂魔震西天。
其意境比我高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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