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朝刘勰《文心雕龙》中说:“圆者规体,其势也自转;方者矩形,其势也自安。”
“方”,在人的视觉中产生安静之感,“圆”,在人的视觉中产生转动之势。这个古代有“天圆地方”一说,古代人已把“圆”“方”上升的哲学层面。
《孙子兵法》曰:“木石之性,安则静,危则动,方则止,圆则行。故善战人之势,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,势也。”所以在古代哲学和美学中,“方”除了“静”外,还与“直”“正”“厚”联系在一起。
在书法美的领域里,字体近方者,确有端庄、严正,安静、敦厚等美的特质。方正,是书法体势方面的一种风格美,如结体的外满,整齐、端方等。
中国书法博大、精深,就书体而言,有方圆、攲正,高低错落等等,隶书是各书体中方正、宽博的代表,汉碑《张迁碑》是隶书方正之美的典范之作。
这里我们论析《张迁碑》的方正美。先看看古代书家对《张迁碑》的一些品鉴:
孙承泽《庚子销夏记》:
“书法方整尔雅,汉石中不多见者。”
郭尚先《芳坚馆题跋》:
“汉碑严重平硬,是碑为冠。”
杨守敬《平碑记》:
“己开魏晋风气,此源于《西狭颂》,流为黄初三碑之折刀头,再变为北魏真书《始平公》等碑。”
“方整尔雅”、“严重平硬”,这正是《张迁碑》最突出的方势。而杨守敬则进一步指出了这种方势的来龙去脉。该碑主要是运之以方笔,笔意沉凝稳健,结体方严高古,含蓄朴厚而耐人寻味。其中的方框结构,如“君”、“讳”、“留”、“吾”、“自”等字中的“口”,一个个均书写成严密的方形,连“陈”字的左旁,也予以方正化了。和其他汉隶名碑相比,它首先主要给人以“方则止”、“其势也自安”的感受。再看其大多数字形,都注意方形的构成:
第一个“君”字
处理绝妙,其上部的长横本可极意波发,但该字之横却与竖画刚交叉就收笔,仅微微上翘以示波势,毫无疑义,其用意在于尽量少界破其方形的整体构成;其长撇本也可翩翩展势,向左延伸,但它却仅仅止于与上部三横之端的平齐之处,当然,其线条也略呈一定的圆弧形。由于这两笔的控制和收敛,就保证了全字的端方范型。更妙的是左上方的“尹”,画肥而形大,而右下方的“口”,不但画略瘦而形特小,与“尹”构成有意味的对比,而且特置于字的右下角,使全字构成端严稳重的方形。该字不只给人以“方则止”之感,而且全字的上大下小,上重下轻,方直笔画中穿插以略呈弧形的波挑之笔,还能给人以静中见动的感受,并产生类似于“官知止而神欲行”的绝妙感受。
第二个“讳”字
“讳”字均用明显的瘦笔,既与上字之粗肥形成对比,又无展蹙敛放的参差之笔。它充分利用其只有横、竖两种笔画的单一性,以横平竖直的普遍定性构成了一个规整的方形,然而笔画又有种种微妙变化,因而不显得呆板。
第三个“迁”字
基本上以瘦笔构成方形,左边的两点,微小得似有若无,但决不是可有可无,它们不但在“点”出全字的方形上起着较大作用,而且以它的微小反衬出下边丰肥的平捺之笔,而这一丰肥的波发之笔又略略打破了矩方之形,使全字在安稳方直的定性中含茹了一定的动势。
第四个“字”字
“一”的一点也特意写得若有若无,以突出“一”形之方,而下部的“子”又突出其圆弧之笔,从而让方与圆,直与曲,动与静互为生发,使“拙”中生发出“巧”来再看全幅,其中方正的字形和笔意居多,但其间又杂以某些波挑之笔和井非纯然方正之字,这也生成了章法上动静相形、曲直互参的妙趣。
以上主要论析了《张迁碑》“方正”中的“方”之美。《张迁碑》的“方正”之美,还具有“正”的特点,这在《张迁碑》中也有多方面的表现:
一是横画平正,而不是左低右高的偏攲,竖画也不是左倾或右侧,这就保持了字形的平衡;
二是左右力求对称,如左右结构的“讳”字,两边所占空间均等。再如“公“”留“”之“出”“自”等字,也均可见有形的或无形的中轴线,中轴左右也力求对称总之,以方笔突出方折的结构,力求全字体现方势,并基本上服从于形式美的平衡律和对称律,尽可能以古拙的正面形象示人,然而又不乏变化和动势,因而显得毫不板律,这就是《张迁碑》方正美的主要特色。
从书法美的历史流变来看,由篆书衍变而来的古隶,其特点就是方。可见古隶的本色之美在于体势的方广而不扁,用笔的方劲古拙而少波势,挑拔平硬如折刀头。而这些也正是《张迁碑》风格的审美特色,因此可以进一步这样说,《张迁碑》最主要的特征,是将作为书体的古隶的形式之美作了进一步的升华。然而,它又有其独特的本色和个性,我们完全可以把《张迁碑》看作是书法方正美发展中的里程碑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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